家乡的冬
2018-07-13 09:30: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胡建华

   这些天,骄阳似火。在烈日下行走,就像是行走在炙热的火炉之上,热浪包裹着身体,炙烤着五脏六腑,汗水瞬时像开足了马力的汽车,顺着皮肤疾驰而下。每个人的内心都像是树梢聒噪的蝉,不停地呼喊:“热啊!热啊!”

  作为一个习惯了夏天凉爽树荫的北方人,在里下河燥热的三伏天里突然怀念起了儿时家乡的冬。

  家乡是坐落于燕山山脉中桑干河畔的一座北方小镇。记忆中,家乡的冬有白雪飘飘,藏着孩童多少的欢声笑语;家乡的冬有寒风刺骨,孕育出乡民直爽真诚的性格;家乡的冬也有温暖的归宿,让人心头暖意融融。家乡的冬啊,真真让人想念。

  家乡的冬天常常飘雪。北方的冬天,下雪就像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当彤云密布,黑压压像是快要掉下来时,一场大雪马上就要来临。玩累的孩子们像小鸟般飞回家吃晚饭的时候,鹅毛般大朵大朵的雪花像极了跳着曼妙舞步的舞者,摇曳着婀娜的身姿款款飘落。接一片雪花在手,便能清晰地看到细碎的冰沫保护下形态各异的六叶冰晶。当你想要凝神观察时,它却突然害起了羞,倏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手中一滴小小的水珠。第二天出门,便发现天地间一片晶莹素白,房屋、树木、农田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棉被,一切是那么纯净安逸。家里的大黄狗张着嘴憨憨地笑着,哈出一阵白雾,欢快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踏出梅花一串串;芦花鸡踱着步子咯咯叫着,带领小鸡们四处觅食,踩出竹叶一丛丛;麻雀们叽叽喳喳地聚在电线上,似乎在惊叹着好大一场雪。这时候最开心的是孩子们,打雪仗、堆雪人是雪天必备游戏。手巧的男孩会在木板下钉上磨得锃亮的铁钉,在铺满白雪的冰面上滑得又快又远,将大片的积雪高高冲起,欢乐的笑声传出很远。淘气的男生下课时会捏个大大的雪球,用力掷到教室的木梁、木椽上,待到上课后,消融的雪水滴到爱干净的女生身上时,他们便会躲在教室后边偷偷地笑……

  家乡的冬天寒风呼啸。带先生回老家探亲时,他总说站在北方冬天的室外,整个人就像裸着身子。当强劲的冷空气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大陆出发,穿过内蒙古高原,直吹到我的家乡时,天地间一片萧条。疾驰的寒风一往无前,它穿过白杨树光秃的枝杈,发出呜呜咽咽的鸣叫,那声音直吓得幼童像受惊的小猫躲进妈妈怀里;它掠过冰冻的土地,卷起阵阵黄沙,那高高扬起的沙尘像极了狂舞的巨人,待狂风稍歇,这巨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软下去;它扫过大街小巷,干枯的沙蓬草借着强劲的风势时而蹿上高空,时而沿着街道狂奔,像极了一个精力充沛的青年。风停后,孩子们便跑到墙角旮旯里寻找搁浅的沙蓬,将它带回家扔到火炕里,听那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它划过面颊,带来刀刻般阵阵疼痛;它闯进口鼻,清冷的气息让人应接不暇,不自觉地打个激灵。北方冬天的风就是这样,直接、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你面前。它直剌剌的样子像极了北方人的性格,直接、爽快、真诚、不爱兜圈子。

  家乡的冬天也有温暖宜人。每户人家的卧室都建有土炕,与灶台相连。用玉米秸秆、干树枝烧火做饭时,烟火气便通过灶膛,穿过土炕,爬上烟囱,直达室外。当大铁锅中飘出饭菜香气时,土炕也变得滚烫,室内变得暖意融融。冬天的早晨,玻璃窗上会出现一道神奇的风景。因着夜晚室内外的温差,屋内的水蒸气便会在玻璃窗上遇冷,凝结成美轮美奂的冰窗花,有的像珊瑚,有的像松枝,有的像郁郁葱葱的山,有的像高耸入云的塔,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小时候,越是冷的天越想要吃冰的东西,于是在临睡前,将搪瓷杯倒满热水,加入细细的绵白糖,充分搅拌后放在屋外的窗台下。一夜无梦后,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央求母亲把屋外的搪瓷杯拿给我。这时杯里的糖水已经冻成了结实的冰块,找来小勺,躲在被窝里大快朵颐。这一杯白糖冰,在北方滚烫的热炕头,无异于美味佳肴。冬衣的常规配置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袄棉裤,这棉衣虽然没有弹性,限制了一部分活动空间,但却是温暖熨帖的。

  忽然在这南方的炎夏忆起家乡的冬,心中的燥热逐渐褪去,收获一片清凉,真好!真好!

  (作者单位:江苏省兴化市人民检察院)

  编辑: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