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中曹操的霸道、霸气，尽人皆知。很多人讨厌他的霸道，但也不乏赞颂。网上便有这样的标题：《霸道一生的曹操》《曹操最霸气的七句话》。为了把霸道的曹操捧成“可爱的奸雄”，有大教授在《品三国》中说了这样的昏话：“曹操是真实的，也是本色的，包括他的奸诈、狡猾、残忍、暴虐，都表现得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真诚而坦率。这实在是一种‘大气’。‘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从这个角度看，曹操是英雄，而且是大英雄。”

　　先不论教授的观点对不对，就这话本身而言，也是不合逻辑的。

　　奸即邪恶，诈指欺骗。奸诈，一般形容人心毒手辣而虚伪、诡计多端。曹操既然“大气”“真诚而坦率”，他就应该胸怀敞亮，实事求是，他怎么会“奸诈”呢？

　　霸道的曹操在做坏事时，比如残忍杀害有恩于他的无辜者吕伯奢一家之时，是“从容不迫”的，但伤天害理，昧着良心，他“真诚坦率”得起来吗？青梅煮酒论英雄，他奸笑着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实则是震慑潜在的对手刘备，吓得刘备色变遗筷，这也算“真诚而坦率”吗？

　　欧几里德说“我现在说的这句话是一句谎话”，即是一个悖论。这就像说“我是一个不偷东西的小偷”，通吗？是小偷，必然偷东西；不偷东西，就不是小偷。“他是一个霸道的英雄”，也通吗？不管什么时代，英雄都指才能勇武过人、不避艰险、不无柔情、为正义和社会公益而奋斗之人。这道理，小娃娃都懂，可让大教授那么一煽呼，就把咱们搅糊涂啦。

　　其实教授绕弯子情有可原——他是为了论述曹操“可爱的奸诈”，才如此强说的。连“奸诈”都“可爱”了，曹操的其他坏品质，如霸道、狡猾、残忍、暴虐，自然也可爱无比。教授认为可爱，就“可爱”吧。但是教授心中的“可爱”，却不是正常人心中的“真诚而坦率”，这个“岔”，分就分在教授的悖论上。

　　教授肯定了曹操的“奸诈、狡猾、残忍、暴虐”，并赞曰“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然后总结：“从这个角度看，曹操是英雄，而且是大英雄。”

　　我觉得，断不能“从这个角度”，把曹操捧成“英雄”之“大”者。这是借演义故事而误导众人。

　　真实的曹操在历史上当然堪称英雄，那是指他政治上的雄才大略，军事上的运筹帷幄，用人上的重贤爱才，以及对生民苦难的悲悯情怀。

　　他志存高远，自云“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又自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求贤若渴，说：“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唐诗人描绘曹操鏖战不忘赋诗的豪情，说他“昼携将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他同情民间疾苦，写诗抒怀：“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才是真正的大气、慷慨之气、雄宏之气，以及真诚的仁人之心，与奸诈、狡猾、残忍、暴虐一点儿不搭界。人无完人，曹操或许有一些缺点，但从大的方面说，他是一个英雄。学者把演义中的假曹操说成真曹操，把他塑造成一个霸道的“英雄”，还说这是“真实的”，完全迎合了污浊时风和摩登青年崇“霸”，赏识凶暴强人的扭曲心理。

　　(作者系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