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新闻
放大镜
云是风的情人
2018-08-31 09:11:00  来源:检察日报

  多少人都习惯了抬头望天,仰脸看云,若想置身白云之上居高临下地观赏脚下流云,除了在梦中,似乎难有机缘。真正让我置身白云其间,领悟其中,观形、闻声、品味,便是辛卯年初秋那一次登临西岳华山极顶的短暂时光。

  当我驻足海拔一千六百多米的华山北峰,停脚下望,只见台阶之下万丈深壑,势陡如刀削斧劈一般,耳边风声大作,令人心惊目眩。

  此情此景,我才明白了一千一百多年前的唐代大诗人韩愈为何至此会放声大哭了。驻足于“龙口”平台的“韩退之投书”遗迹前,我似乎感知到他当时被贬出京城的那一份悲悯情怀。

  久居于华山脚下视登山如家常便饭的韩愈,连皇帝面前都毫无惧色,怎会因为害怕山之险恶而投书恸哭?是不是华山的极致触动了他最脆弱的某一根神经,才让他以哭的方式抒发自己的情思伤感?这显然是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谜,一个已逾千年的谜。此时,我闭上眼睛,突然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空旷,灵魂也随着山间的云雾飘逸飘远,又好像再追赶什么,想见到什么,等待什么。哦,莫非他当年也和我一样,身处此景突然间发现了某一个身影或想起了某一个人来?因为我冥冥之中看见:走在我前面的那个女子多像我年轻时的母亲啊!

  逝者如斯,世上那个最疼爱我的人走了。当我睁开眼睛,面对心头的孤单和落寞,我猜想韩愈为此而恸哭的一刻,莫非和传说中的“劈山救母”有何渊源,还是“吹箫引凤”的酸楚心境作怪?真相尽管难以考证,但有一种情感可以透过千年的时光隧道,洞悉并领略他的心境,或许正是这种难以抵达的意会,为后人对“苍龙岭”的险峻奇绝,留下了永远的猜想。

  我的猜想不仅仅是这些。及至南峰,秋日下白云如带,绕林缠木,行走在被积年落下的松针厚实铺就的林间,如踏踩着弹性十足的松软地毯,翩翩起舞。相伴松涛,风拂衣抖,忽然有一种飞升的感觉。走出“镇岳宫”,站在“长空栈道”处的一块岩石上,我静静观望,脚下的流云棉絮一般,虚无缥缈,此时已很难辨别哪是云哪是雾,因为云依着雾,雾挂着云,依偎缠绵,其幻化生成皆由风说了算。再极目远处,山若舟、云似水,荡桨缓驶,似于天庭巡弋。此时,恰有点点细雨散飞扬洒,沾在脸颊上湿凉润滑,洗亮眼眸。我张嘴呼吸,咸腥中透着一股甘甜,汗渍里蕴藏着一丝幽兰,朦胧中又散发出一种馨香;还未等我细细品味,云雾便稍纵即逝,退到崖下,只见风送云影,那层层叠叠的白云如丝如缕,一会儿像跳跃的猛狮,张牙舞爪,一会儿又似仙女,长袖善舞,衣袂飘飘,云中的峰峦若隐若现。

  人在高处,心思像云像雾又像风。多了虚幻与梦想,少了喧嚣与嘈杂;生命置于云中,以往的飞短流长,沉入心底的只有情感;云在前,风在后,悉数人生过半的生命之旅,让我顿悟什么是如影随形,什么是给予与接纳。云和风,永远是一对不能分割的情人,她们在阳光下谈情说爱,真情相拥,雨露便成为爱情的结晶。这一切并非大地奇观,而是自然天成,就像我们生命中不仅有喜悦和幸福,还有不幸和苦难一样。

  一介平民,偶然相遇华山,我没有李白振臂一呼的傲气,也没有韩愈投书山下的骄气,更没有寇准回首白云低的大气,但却有着头顶草屑、脚踩泥土的底气。因为云再怎么诡异,风再怎么狂啸,植于风尘的草根人生,不会因为走得太高而扭曲腰身,更不会因为走得太远而迷失方向。

  人性向善,无论高远。

  (作者单位:山东省沂南县人民检察院)

  编辑: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