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柴火
2018-01-19 09:37: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牟伦祥

   离开农村老家多年,自然远离了乡间柴火。但由柴或草燃烧释放出的袅袅炊烟,一直在我记忆中升腾,无论岁月游走多远,那乡间柴火烧出的饭菜味道,始终在唇齿间缠绕,挥之不去。

  乡下的柴,有硬柴软柴之分。所谓硬柴,就是指树兜、林木、棍棒、废旧桌椅家具等,这类柴耐烧,火力旺,炒菜蒸饭提速快,非逢年过节、婚丧嫁娶、亲朋到访,村民是不轻易烧的,因为硬柴稀缺。所谓软柴,就是指秸秆、枯草、败叶、残枝等,这类柴不耐烧,火势一烘而过,村民平时煮饭、煮猪食用的多是草本柴火。

  “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以前在农村,烟火旺不旺,直接反映出门第贫富悬殊。如果久久没见哪家升腾炊烟了,说明这户人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铁锅儿吊起当钟敲了。可见,柴火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难怪那时姑娘相亲,除了目睹小伙子俊丑、观察婆家是否殷实之外,还把有无柴烧当作选择的参考条件。

  拾柴火是我们小孩子的事。暑假期间,天明早,父母早早起来料理鸡鸭牲口后还要赶去生产队出工,顺便把我和姐姐催起床:“起来!趁凉快,多割些柴草回来晒干,以防下雨后没柴烧。”此时正睡得香甜的我和姐姐都极不情愿,许久才慢腾腾下床,匆匆扒过饭,邀约同伴上山弄柴。

  说是弄柴,其实就是割草。生产队林子是有的,青杠、黄荆、马桑等小灌木大片大片生长着,葳蕤茂盛。但早被封山育林,任何人不准涉足半步,更不准砍伐半根,等到年底由集体统一收割分到各家各户。好在农村野草不稀罕,鸡窝烂、丝茅草、狗尾草……四处生长,田边地角、坡坎沟渠俯拾皆是,用不着多大工夫,我们便割满实实的一背篓,这是大人规定的基本任务。基本任务完成后,我们在林荫间自由打发时间,不玩到中午是断不回家的。回家后不论有多饥渴,首先将柴草铺在院坝,趁太阳毒辣晒干,等着烧晚饭用,多余的便积存起来。

  冬天拾柴最辛苦。北风呼叫,天寒地冻,地上的草早已枯萎,只有寻觅树叶、竹叶、枯枝之类的可燃之物,手脚冻裂依旧要四处搜寻,有时同伴之间为丁点柴草常常打架斗嘴,好在孩子不记仇,很快又和好如初。冬季柴火,显得弥足珍贵。

  硬柴的存储是大人的事。冬季农闲时节,他们三五人相伴,天不亮出发,远去几十公里外的大山砍伐杂树,天黑才气喘吁吁担回家,连夜堆码墙角,以备急用。

  烹煮什么食物用什么柴火,也是有讲究的。有的需要急火爆炒,有的需要文火慢炖,有的需先急火烧沸后文火缓煨,有的需先文火煮开除水后急火烹制调味。总之,一文一武,张弛有道,个中诀窍,秘不外传。

  乡下哪家有婚丧嫁娶,必定要请厨师来操办,称之为办大厨。主人要想席面办得有模有样,除了寻找手艺一流的厨师外,还得请一位很会烧火的人。因为办大厨都是烧硬柴,要猛火能迅猛起来,要温火能立降下去,这就需要烧火人见机行事,往灶膛添柴减柴,必须进出有序,运用自如,这样炒出的菜才味美鲜脆、色香味形俱佳。因此,厨师得先把烧火人款待周全,言语安抚,再将香烟一根接一根递到,确保配合默契。

  我有一个表婶,个矮,体瘦,乐于帮忙。凡有乡邻办大厨,她自告奋勇说:“别的忙帮不上,我烧火。”特别是酷暑天,对于这个近乎被烧烤的苦差事,许多人避之不及,而她却主动揽过来,深得众人赞许。次数多了,表婶烧火总结出了一套经验,讲出来头头是道。乡间柴火在她手中,玩得炉火纯青。

  如今农村今非昔比,煮饭烧柴草的时代一去不返了,家家户户早已用上了液化气、电能源,不声不响之间,饭菜就端上了桌子。昔日老屋上的炊烟,成为记忆中的一道乡愁。

  现在行走在城市大街,会看见不少饭店打出“柴火味道”的招牌。那忽明忽灭的柴火,等待的时间虽长,但食物的味道会更好一些。乡间柴火让我们的生活慢下来,也在我的心中一直不曾熄灭。

  (作者单位: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

  编辑: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