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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豆腐
2018-09-14 09:15:00  来源:检察日报

  人常说,大千世界食物呈现酸甜苦辣咸五味,细想似乎独少了一味:臭,比如有人至爱有人极厌的臭豆腐。

  臭豆腐是我国著名的特色发酵食品,大致可分为江南江北两派:南方人是热吃,要在热油中过一下,或炒或炸,再蘸上些许佐料食用;在北方,则是豆腐乳家族里的一种,无需再加工,可以抹在窝头馒头上,或是拌面,亦可入菜。我印象深刻的南方臭豆腐一个在南京,一个在长沙;北方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北京王致和臭豆腐了。

  南京的臭豆腐有两种,灰白的嫩豆腐和瓦灰的豆腐干;长沙臭豆腐最有名的地方在火宫殿,据说毛主席年轻时常吃这里的油炸臭豆腐干,解放后还去过,走时说了一句话:“火宫殿的臭豆腐还是好吃。”

  年少时,我在北京看见了装在坛子里的臭豆腐,它的颜色呈灰青色,三公分大小,整齐地码放着,盖子一打开,独有的臭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成为寡淡生活里一种特殊的味道,“臭豆腐、酱豆腐、王致和的臭豆腐。”这句老北京颇为熟悉的吆喝声至今还留在记忆中,吆喝里,臭豆腐是一定要排在酱豆腐前面的。

  说起北京的臭豆腐,就一定要说臭豆腐的祖师爷王致和:王致和是安徽省仙源县(今黄山市黄山区)的举人,1669年(清康熙八年)进京会试落第,因盘缠不足,只能一边刻苦攻读一边靠着祖传的手艺卖起了豆腐。一天晚上,豆腐还没卖完又舍不得扔掉,当年可没有冰箱冷柜,如何保存呢?他便切成四方小块,配上盐、花椒等佐料,放在一口小缸里腌上。由于苦心攻读,后来就把此事忘了,到了秋天重操旧业时,他才猛然想起还有那一小缸豆腐,打开看时,却发现缸中臭味扑鼻,豆腐块已成青灰色。

  潦倒的他不忍丢弃,小心尝了一口,竟别具风味,再送与邻里品尝,也无不称奇。再后来,王致和虽潜心攻读却屡试不中,生活要继续,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他于是放弃仕途功名全心经营起臭豆腐来,一段人生就此被改变。文化人做起豆腐,一定有特别之处,王致和的生意越来越好,1678年(清康熙十七年)在前门外延寿寺街路西开设了“王致和南酱园”,由此他的名字与这个特殊的食物关联起来。清末时,还曾作为御膳小菜被送往宫廷,口味得到慈禧太后的肯定。据说慈禧特喜欢吃臭豆腐,但她不喜欢臭字,于是就将臭豆腐改名御赐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青方”。于是,王致和成了臭豆腐的代名词,算起来,它与老字号同仁堂同岁。

  在许多人心里,臭是一种五味之外的奇特存在,爱吃这个味道的人上瘾,不喜欢的人嗤之以鼻。

  当年的臭豆腐多是走街串巷售卖的,红腐乳两分钱一块,臭豆腐三分钱两块,作为清淡生活里重要的下饭菜、开胃菜,很多人家每天都要买上几块。母亲年轻时做过运动员,行为彪悍,口味重,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极爱吃臭豆腐。当她打开刚买来的热烙饼,再将半块臭豆腐均匀抹开,味道瞬间在房间里散开。父亲会立刻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去关窗户,生怕邻居也闻到这个味道。有时,母亲还在饼中间夹上两棵小葱,更令全家人避之不及。“顶风臭十里。”我们声讨着。“你们不懂,这是好东西,闻着臭,吃着香”,永远是母亲对我们鄙视她的有力回击。

  学者马未都先生讲过其知青生涯中的一次恶作剧:将半块臭豆腐抹在宿舍的床板下,床板都是电锯开出来未处理过的,麻糙之极,臭豆腐用力一抹便深入胎骨,闻得到却看不见,以至后来的半个月,每个知青走进屋子都先吸鼻子,然后骂一句“谁拉裤子了!”但同时他又说,臭豆腐习惯了确实香,抹在窝头上算是穷日子的至味,尤其在农村劳动回来。

  虽味道特殊,但能够占领餐桌几百年,真可以算是好东西了。有营养专家指出,腐乳以大豆为制作原料,经过发酵工艺,大分子蛋白质等物质被分解,更易被人体消化吸收,其中经微生物或酶分解产生的多种氨基酸和多肽,还有降胆固醇、降血压和抗氧化等作用。现如今,通过现代生物技术,菌种纯度和质量不断提高,形成王致和臭豆腐的核心技术,制造出的臭豆腐具有特殊的硫酯香气,2008年,“王致和腐乳酿造技艺”还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臭豆腐、酱豆腐……”岁月流转,街巷里早已没了熟悉的吆喝声,王致和的臭豆腐也从当年的罐装、管装,变为现在的瓶装,从以前的果腹下饭,到如今的健康佐食,依然保持着一个特殊存在。只是,“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臭了。”我对母亲说。

  臭豆腐就贴饼子,熬一锅虾米皮白菜汤!这是汪曾祺先生心中的“好饭”。我想,想念一个味道,其实是想念一段时光,哪怕生活一片贫瘠,心中却有万物生长。

  探望母亲,我时常会带上一小瓶臭豆腐,“下回别买了,上次你带的还没吃完。岁数大了,吃不了那么多了。”说这话时,我发觉母亲老了,而我也老了。

  编辑: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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