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表达”这一问题如果彻底解决，文学家就失业了。王昆仑在论《红楼梦》时说，“《红楼梦》作者写宝黛恋爱最深刻，也最特殊之处，就是他描绘出他们中间一方面爱的火焰非常炽烈，一方面爱的情绪又无法交流”。“爱的情绪无法交流”对于宝黛而言，当然是非常痛苦的，但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种痛苦，而是像《非诚勿扰》中的男女那样直来直去，那么曹雪芹就没饭吃了（吊诡的是，曹雪芹据说后来确实没饭吃，到了举家食粥的地步；而《非诚勿扰》倒是让很多人发家致富）。

　　既然提到《红楼梦》，就顺便推荐诗人非马的一首小诗《石头记》：“你再怎么\捏起拳头捶我\用滂沱的泪水\淋我\我都只能给你\一个无奈的苦笑。至于掠过我脸上\那阵红晕\我早告诉过你\是夕照\你不信我也没法。”

　　文学家所喜欢的“爱的表达”，大概就是这么“拽拽的”吧？当然也有表达得很痛快很直接的角色，如尤三姐，但最终也是悲剧收场。

　　爱的表达，不仅在文学家的笔下是难事，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更是大难。“离高考不到二百天了，再不努力就真的来不及了！”老师苦口婆心地劝导学生，这当然也是爱的表达，但就有一个学生觉得这是老师给他的巨大压力，他无法承受，跳楼自杀了。“孩子，你现在谈恋爱还太早，再等等吧！”母亲这样告诉儿子。儿子认为母亲不爱自己了，从25楼纵身一跃。还有很多故事发生在夫妻之间，恋人之间，都是：明明很相爱，就是很别扭。

　　在悲观者看来，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独特的频率，无法和他人相通。但为什么不乐观一些呢？就像听收音机，不必苛求完美，只要稍具耐心，就可调出清晰好听的电台的。有些人对外人挺和气的，但对自己深爱的人又是“爱之深恨之切”，又是“恨铁不成钢”，耐心全无。“爱是恒久的忍耐”，可能这就是爱的真谛。

　　除了忍耐，还要克服羞涩。无论东西方，爱的表达都是羞涩的。最悲观的说法来自叔本华，他说，“我们看到一对情人焦灼的目光相遇，为什么那样秘密、那样胆怯、那样隐隐藏藏？因为情人都是叛徒，他们使那些本来会结束的人类的全部欲望和苦难延续下去。”真是有点可笑。把人类的全部欲望和苦难延续下去，难道不是做人的本分吗？所以，相爱也是人的本分。爱他（她），还要让他（她）知道。这几年冒出来的“520”，除了商家的“阴谋”，大概也有我们内心的意愿。